“一石和依影他们还在庄内?”
云傲很意外,他这么久没有回去,他以为他们会先回客栈。
“知道了岩道的危险性,他们怎么可能会留你孤身一人在这迷局里等死。他们有情有义,那便是忘迟庄的客人,待客之道,我们还是有的。”
曲前辈向茶室走去。“跟我来吧。”
云傲将身上的布裹放回桌上,只留下自己的两部分院服,用干净的一半包着有血迹的那半,打成小包裹带在身上。
他快步跟上曲前辈。
“前辈,晚辈有一事相求。”
二人在茶室石门机关前停下。
“说来听听。”
“我……”他觉得这个主语不好,于是把它还换了,“巾咏的事,前辈能否不告知他们?”
“她的事?她的什么事?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?”
曲前辈马上装糊涂。
见云傲沉默,曲前辈决定冷嘲一下他。她虽爱听故事,但也绝不会强侵他人隐私。可借机套套路子的事,她还是会经常干的。
“你拼尽全力去救一个从未相识、毫不相关的人,那是大仁大义!有什么不能说的,啊?”曲前辈微笑挑眉。
自从巾咏离开无涧之后,一直为很多学生所……不能理解,若让他们知道她也来找向晚草,误会定然加深……
“她孤身一人来到这里,我想她也不希望别人知道她的行踪。她的事于我可有可无,而于她则有关私密。希望前辈能够应允。”
曲前辈浅笑:“你不多嘴,我不多说。”
“多谢前辈。”
“你不用着急谢我,我话还没说完呢。与你的朋友会合后。请马上离开忘迟庄和鹤丹山。”
“这是当然,给你们添……”云傲终于明白了她的另一层意思,心情顿然变得沉重,“前辈答应过我,会带我去见她的?”
“我还说过,时候到了才可以。可是你得走了。”
“我可以留下来,他们不会反对的。”
“条件之一,请你离开。”
“前辈先前已说过,我的落笔是最后的条件!”
“是吗?我怎么不记得我说过?好!就算说过吧,那就附加条件:请你离开!”
云傲压制自己乱飞的想法,但终究失去了平静,充满敌意问她:
“你们把巾咏怎么了?!”
“我把她怎么了?!我连她的面我都没见过我能把她怎么?!我说话你听就是!干嘛非得往坏处想!”她最讨厌别人对她讲气话!
“我都跟你说她没事!非亲非故的,你的所为已经仁至义尽了!你可以放心走啦!她连衣服都还给你了!你要识趣!听清楚了吗?!清楚了就离开!”
说着说着她竟然越来越生气!
“是她自己说,让我离开的?”
云傲不明白为什么曲前辈突然就不守先前之约。但如果曲前辈想守而不能守,那变数就在另一方。
曲前辈也就是表面生气,其实心里百思不得其解:“她”怎么会救“人愈已去”这样无情无义之人?亏得这孩子还心心念念着她的安全!
“人愈已去。”是春带回来的话。
之前见云傲如此拼命却救下一个这般忘恩负义的人,曲前辈打心底里为他不值,为避免他心里难受,她干脆强制让他离开。
现在曲前辈又觉得他人还小,以后路还长,所谓吃一堑长一智,觉得还是得让他吸取点教训好,免得以后他还如此盲目施恩,乱当好人!
“她已经痊愈,早就离开了。”
“真的?!”云傲眉开眼笑。
“骗你我又没好处!”
见云傲高兴满怀的模样,居然跟预想的不一样!
“你,不怪她不辞而别?”
“既然她着急离开,定是有其他事情需要处理。我为何要怪她?”
曲前辈无奈地看着满面笑意的云傲,心中冷嘲:单纯!
“她已经走了,你也可以离开了吧?”
单纯到无药可救了?那就请走吧!
“前辈,可不可以赠我一株向暮型和一株往生型向晚草?”云傲又开口。
“你是不是觉得我人特好!特容易被勒索啊!”曲前辈有些不耐烦。
“是……也不是,前辈你误会了。无论如何,只希望前辈能慷慨相赠,如若不行,我也可以用前辈的条件交换。”
他知道她喜欢条件。
曲前辈更不耐烦了:条件条件!就那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在他人眼里算是条件?也就我这闲人能想得出来!
她又转念一想:不过,这孩子的承诺,或许将来有用呢?
“既然你想和我换条件,那我就给你开条件!这样子,你可满意?”她的情绪终于恢复如初。
“多谢前辈理解。”
……
两人回到石桌旁,曲拿出文房四宝和红印泥。
“前辈这是?”云傲不解——该写的不是都写了吗?
“我现在开不出条件,所以我要你立个字据,欠一个条件的字据。”
云傲提起笔:“写些什么?”
“就写‘李云傲欠曲草草一个条件,日后只要曲草草有所提,李云傲必有所现,且不得有异议。’”
“‘条件有且仅有一个,且不能带有任何伤害他人的性质,’我要加上这句。”
曲前辈龇笑:“可以。”
云傲挥笔:
本人李云傲,于雪城鹤丹山忘迟庄闲客居欠曲草草前辈一个条件。该条件有且仅有一个,且不能带有任何伤害他人的性质。日后只要曲草草前辈有所提,我李云傲必有所现,且不得有异议。李云傲。
他在提名处还摁下了手印。
“很好!”
曲草草将字据折叠好收在袖子里,然后走向纺车旁边的草样格橱,从一个小抽屉里取出向晚草,交给云傲。
“这回无事相求了吧?”
“多谢前辈。”
“谢谢谢,我耳朵都听出茧来了。没事就走吧。”
……
两人重回茶室,曲草草转了一下茶几上的石雕矮松,一扇石门徐徐升起,一个吊篮出现在他们面前。
乘上吊篮,随着石头和锁链混杂的声响,两人很快到达了目的地:向晚堂茶室。
随后两人进入正殿,眼前的场景让他们都呆若木鸡:
庄主与严年全居然还在下棋!
云傲不可思议地盯着年全,说好的“不可贪棋”呢!
而曲草草抬手扶额,双眼闭而又睁,嘴唇微抿,咬牙切齿……
“老方!”
云傲被声音震得偏了偏头,棋盘对侧还在伏案休息的三个人猛然抬头!年全手中的棋子掉落,表情惊愕。唯庄主神情不变,目注棋盘。
“此局是在下输了,小友棋艺果然不凡。”庄主起身整理服饰。
余下四人,有的摇头,有的眨眼睛,确定自己清醒后都齐望向声源。
“云傲哥!”青娥倏地站起,手间的书籍掉落,赶忙跑过来。
余下三人紧随其后。
一到云傲身边,青娥就抓着他衣袖紧张询问:
“云傲哥你没事吧?你手怎么都受伤了?”
曲草草见青娥这般着急,微微一笑,心里却是另一番感慨:终归是错付啊!
余下三人也接着问情况。
云傲轻轻拨开青娥双手,回答道:“没事,这些都是小伤,没有大碍。”然后看向其他三人,“请大家放心!”
“是啊!这孩子好得很呢!你们无需为他担心。”
曲草草一发话,所有的目光都转移到她身上。
“曲姐姐好!”石影姐弟相继向她问好。
“多谢曲姐姐出手相助。”青娥听了石影二人讲他们和解的事,也随他们叫“曲姐姐”。
“在下严年全,见过曲姑娘。”年全认真作揖。他不认识这个人,据他认知里的礼数,他该叫“姑娘”。
几人纷纷行礼问好,搞得曲草草受宠若惊。
“你们这是干嘛呀,都别太客气……”
“是啊!来者是客,你们都无须多礼。”庄主终于出声,走到了曲草草身旁。
“我们五人未经庄主同意便私闯岩道,给庄主与曲前辈带来了诸多麻烦,实在是万分抱歉!幸得庄主与曲前辈不曾怪罪,还待我们如上宾,我们五人在此表示由衷感念!”
云傲道歉并感谢,弯下腰来深深作揖。
余下四人紧随其后。
庄主马上打圆场:“好了好了!都说别客气了!再者,这年全小友棋下得那么好!照顾你们,理所应当!理所应当!”
一阵你来我往的礼仪过后,云傲代表五人开始辞别:
“我们五人离开山院已有多日,不便再继续叨扰庄主与曲前辈,我们需就此告辞了。”
“年全小友,不妨多留几日,我们再来几局如何?”庄主挽留年全。
年全刚想答应,只听到曲草草轻咳一声。
云傲马上替年全接话:“山院有命,不敢迟归,望庄主多多包涵。”年全就算百般情愿,云傲也不会再让他得罪曲前辈。
“那五位小友,恕不远送了。”
临别前,云傲注意到殿内正座后墙上的两幅精美大绣画:左为寒湖晚霞映暮图,右为高植新绿迎曦图。
原来这就是两大植区留路只至崖边的原因!云傲恍然大悟。两大植区一处可看落暮迎月,一处可看晨曦迎日,这山里的玄妙,早就展现在他们面前,只是他们没有注意罢了。
五人一道离开忘迟庄。
庄主与曲草草在庄门相送。
寻草之旅,到此落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