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云傲跟着曲前辈回到山壁石门,再次进入到岩道之内。
他们没有直接往下回居室,而是踏着石阶往上走。
不经意间,那个收到曲前辈悄悄话的春避开众犬往下跑了。
云傲总觉得曲前辈在盘算着什么,开始回过神来,细心留意岩道里的各处细节,包括每段石除的阶数,岩壁上不成画的图案等等。
或许在接下来的某一时刻,这些将会成为他救命线索。
走了五百一十三级石阶后,他们来到了台阶与油灯的尽头。
尽头无门,角落里放着两只灯笼,两个火折子,一罐灯油,一个油壶,一只扫帚和一只簸箕。
云傲看着自己手中不知何时灭掉的灯笼,发现模样大小与地上的两只相仿。他向曲前辈投以钦佩的目光。
他没想到,在他追赶她的时间间隔里,她能够从这里取灯笼回到山壁石门,可见她足上功夫确实了得。
曲前辈指着角落,向云傲吩咐:
“你把灯笼放回去,将油壶装满,带上扫帚和簸箕,我添油,你扫阶。”
“扫阶,也算条件,之一?”
云傲迟疑,不太敢相信。他以为她会让他做诸如抢劫、放火甚至杀人的大型事件……
“对啊!前几天我没空,扫阶这事一拖再拖,难得有帮手,干嘛不用?”
云傲沉默不语,认真装起灯油。打打下手确实比拿命与别人相搏好得多。
岩道里的工作分工明确:家犬们负责检查灯光亮度,曲前辈负责添油,云傲负责扫石阶。
“现在我要你告诉我,从庄外进入岩道迷宫开始,到来到我闲客居之间发生的所有事情。”
曲前辈在前方等着扫阶的云傲,又打起了心中的小算盘。
云傲想着,既然一石和依影已经取得向晚草,那他们这次任务就算完成了,剩下的他无需多有顾忌。
“我能问‘为什么’吗?”曲前辈知岩道明植区,如何来的她应该一清二楚,他不明白为何还要他赘述。
“不能!我现在没有心情跟你解释那么多的‘为什么’!我问什么,你答什么便是,等所有条件你都让我满意了……”她突然坏笑起来,“我就带你去见她!”
能见巾咏,又有什么不能重复的呢?云傲不再多问,开始给曲前辈讲他们的来路:“我们是无涧山院的学生,前来忘迟庄寻草药,这些一石他们应该跟您说过。庄主与我们其中一人在向晚堂博弈,我和一石、依影、青娥四人在庄外闲逛,意外从后山进入了岩道迷宫……”
曲前辈觉得哪不对劲。
“喂!‘青娥’是谁呀?你师妹不是叫‘巾……咏’吗?!”她早已把自己刚在寒湖边上教训他的话抛到九霄云外,随性打断他的话。
云傲没理会她,继续讲到石门落下把他和青娥两个人分开。
“你们走过的岩道,你可还记得?”她继续添油,随意问着。
“大概记得……”
“记得就好!先讲故事。”她又打断。
“我就继续往岩道里走,看到有个溶洞,我就是在溶洞的角落里发现巾咏的……”
“也就是说她不是你师妹?!”
“以前是。现在,不算是。希望前辈莫要怪罪,先前晚辈并非有意欺骗,只是……”
“只是担心我不相信,你会救一个与你并不相关的人?”
既然前辈想这么理解,就让她这么认为吧,反正他不打算告诉她一年多以前的前因后果。
“她中了溶毒……”
听到“溶毒”二字,她停下自己添油的动作,洗耳恭听。
“后来溶洞涨水,水退之后她又中了寒毒……”
“为什么会涨水?”
疑问脱口而出,曲前辈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。
“为何?”云傲觉得她很奇怪!明明她是这岩道的知情人!“前辈明明比谁都清楚,又何必问这些无关问题来拖延时间!”
“嘻嘻,这都被你发现啦……”曲前辈顺着台阶下,“但我要你说你便说!我倒要看看,你把我的岩道迷宫摸得有多清楚!”
她故意强调“我的岩道迷宫”,拿回话语权。
“为什么会涨水?怕这个只能问庄主与年全的棋是怎么下的?”云傲有些幽怨。
年全,是和老方下棋的孩子吧?下棋啊……曲前辈心里琢磨着。
一想到“老方”和“下棋”,曲前辈就气不打一处来,老方天天想的都是棋棋棋!我都没抱怨,你小子就更没资格在我面前抱怨!生气道:
“不知道就接着讲!别在那抱怨!更别在我面前抱怨!”
埋怨完,她顺着他给的台阶反而将自己的小算盘又进了一位。
“你知道她是怎么中溶毒与寒毒、又如何解这两种奇毒吗?”
知道前辈肯定是要拖延时间,云傲便决定不再浪费时间,知则简言之。
“为溶洞石笋尖端所伤,则中溶毒,往生型向晚草可解;为新生的冰锥尖端所伤,则中寒毒,向暮型向晚草可解……”
说到这里他抓住了机会,连忙问道:“前辈,中了溶寒合毒该如何祛毒?”
云傲两句话对曲前辈来说信息量比较大,她认真匹配好向暮型、往生型向晚草之后,开始思考如何回答他的问题。
“……”
她沉默了一阵才恍然大悟——自己不必回答他的问题!
“待你见到她,你自己问吧!”
曲前辈说要带他去见的“她”,并不是指巾咏。可想到“她”应该早已启程,他是没有机会见到的,所以就云傲现在及以后所知的层面来说,“她”只能是巾咏。
“中毒的症状你可了解?”
“了解……”
“了解就好,故事继续!”她又打断云傲未说完整的话。
“中毒后的巾咏无法移动,我就背着她从溶洞里的一个暗道逃了出去,出口便是寒湖植区那里的井口。我找到寒湖后将她放在寒水里,然后去找其他的出口。结果发现了石门,顺着岩道,我就到了前辈的闲客居。”
“就那么简单?”
她意犹未尽。
“就这么简单。”
云傲准备告诉她的,只有这些。
曲前辈以为他所说的暗道和明道都是她所见过的暗、明岩道,所以对之并不奇怪,倒是对那口井有疑问。
“那口井你们是怎么上去的?那种高度与笔直度,可不是轻易就能做到的。”
“我们用轻功上来的。”
这确实是实话,只不过不是全部的实话。
“那你的手是怎么回事?”她注意他手上的伤已经很久了。
“冰锥伤的。”云傲粗略描述。
曲前辈小算盘算出了那么多有关岩道的信息,此外还能介绍几种奇毒给“她”玩玩,心里别提多高兴了!
但高兴并不意味着满足。
就凭他能够如此“简单”地就从险象迭生的岩道里出来,或许也是个难得的人才!她得找机会让老方过过眼。
“喂!孩子!你叫什么名字?”
“李云傲。”
“云端傲者!果然志向高远!”
曲前辈一个劲儿夸他。
云傲却沉默了。“云端傲者”,多么狂妄不羁的名字啊……却与它的主人,毫无关系……
……
经过两个岔路口,又到达另一个植区,他们将云傲之前走的路线再次走了一遍,最后回到闲客居。
“前辈每天都要如此为灯添油吗?”
“没办法,谁让我答应人家了呢。”
云傲将“人家”很自然理解为庄主。
他们刚回到居室,春也紧随其后回来了,身上还多出了一个包袱!
曲前辈赶忙放下油壶,过去招呼春。
“来,春,让我看看你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了。”
“汪汪汪汪!”
春一阵交代,曲前辈却皱起了眉头。
她解下包袱,放在石桌上打开,里面只有半件青缘外衣……
云傲即刻凑上前,激动地将衣物抓在手里:下半件的青缘院服!我的衣服!干净的衣服!
他非常高兴:太好了!她没事!她真的没事了!
激动与安心之后,他也没忘记给曲前辈致谢:
“我代巾咏,多谢前辈救命之恩!”
曲前辈只是咧着嘴看他,并没有说话,她心中很不是滋味:表面看来简单,可真相又怎会真的那么简单!唯有注定彼此陌路的人,才知道朝夕是多么地残忍!我还是不耽误你们的好。
她从石桌下的储物区取出笔墨纸砚,展好纸张后将笔交给云傲,平静说道:
“把你走过的路线画出来,把你了解的向晚草及溶寒二毒的症状写下来。这是最后的条件。”
云傲投以“难道前辈真的不知道这些?”的疑惑目光。
“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,你们不给我画路线,我又怎么知道如何调整岩道的布局?”
她知道他会想什么。如此,他才不会再怀疑自己。
未经允许便进入岩道,是他们有错在先,云傲开始动笔,弥补过错。
“在进入岩道时并未留心,因此具体距离无法确定,请前辈见谅。”
“只要你方向没错就可以了。”曲前辈为他研墨。
在云傲的认知里,曲前辈对岩道了如指掌,所以他真的只画了大概距离和方向:用统一线条表示各类岩道,不管是能直立行走的还是只能攀爬的都用差不多粗细的笔画表示,然后在旁边注明上坡还是下坡,溶洞——小圆圈,植区——大圆圈,闲客居——小方形……
此图作完,若以山院的标准评级,那是连一级水平都达不到!
接下来云傲开始写向晚草,内容包括诗作,草型,叶型,两种毒物的中毒途径,解药,中毒症状。
“我能确定的,只有这些。至于溶寒合毒,恕晚辈难以表述……”云傲语气沉重。因为中合毒的人不是他,是巾咏,而巾咏则是极大地隐瞒了症状;解毒的也不是他,而曲前辈不肯透露解毒之法……
曲前辈看着这些症状,简直是触目惊心!这哪里是毒人!简直是让人生不如死!
“她……到了什么程度?”曲前辈实在难以想象中毒之人如何在百般折磨中坚持下来!
“第四阶段。”
曲前辈眼圈弥红……她虽未感同身受,却心疼不已。
她收拾好笔墨纸砚,将云傲所写的跟原来的空白纸张混合,一起放回了储物区。
“你的任务完成了。一会儿我便送你回向晚堂,你的朋友都在那里等着你呢。茶,我就不再请你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