染缸炸裂的刹那,三百匹蜀锦如血浪翻涌。苏簌攥着半幅被靛青浸透的军港图,看见沈三爷的翡翠扳指在晨曦里碎成齑粉。铃木的和服下摆扫过满地琉璃渣,金烟杆挑起块残破绸缎:\"沈桑,令尊当年偷运的可不是生丝。\"
陆云生突然拽过晾晒场的湘妃竹架,绛红绸缎裹着疾风扑向铃木面门。苏簌瞥见暗纹里浮动的经纬线——那根本不是蜀锦,而是用苏绣针法仿制的海军布防图。她终于明白母亲为何总在《璇玑图》里绣错经纬,那些跳针的线脚原是在临摹港口潮汐表。
\"苏小姐好手段。\"沈三爷的紫檀杖劈开绸浪,杖头雕着的并蒂莲突然裂开,露出截乌黑枪管,\"拿假图纸糊弄皇军,倒比你爹有种。\"他扯开西装内衬,胸膛上赫然纹着幅褪色刺青——正是苏簌在账本里见过的军港全貌,只不过锚地位置多出三处暗礁。
戏楼方向忽传来急促的云板声。苏簌趁乱摸向染坊角落的老绣机,铁轮子转动时发出的吱呀声竟与海关钟楼的报时旋律暗合。她将银针扎进第七个针孔,绣机暗格弹出的铜匣里,躺着半块烧焦的玉玲珑——与陆云生那枚恰好能拼成完整祠堂图。
\"原来你早发现了。\"陆云生喘息着贴过来,背上鞭痕渗出的血染红苏簌的月白旗袍。他指尖划过她腰间银剪,突然挑开自己衬衫第三颗纽扣,心口处用朱砂刺着串数字——正是海关查没走私货的批次编号。
铃木的漆木屐碾过满地碎瓷,和服腰带里滑出的怀表链缠住苏簌脚踝。表盖内侧的东洋少女突然睁开眼,瞳仁是用血蚕丝绣的微型军港图。\"令堂改良的劈绒绣法,\"他舔过金烟杆上的血渍,\"织出来的布能在月光下显影。\"
暴雨冲刷着染坊窗棂,苏簌忽然想起母亲总在雷雨天唱的吴歌。那些缠绵调子里藏的竟是潮汐密码,每段拖腔对应着港口灯塔的明灭频率。她扯断襟前银针上的金线,缠在陆云生渗血的手腕:\"沈家祠堂的密道,是不是通往海关地窖?\"
沈三爷的枪声震落房梁积尘时,苏簌正将玉玲珑按进铜匣凹槽。染坊地砖轰然洞开,涌出的却不是暗道,而是浸泡在药水里的三百个玻璃罐——每个罐中浮着具婴尸,后颈皆烙着沈氏火漆印。
\"这才是真正的《百子千孙图》。\"陆云生捂住苏簌的眼睛,声音浸着冰碴,\"二十年前沈家往东洋送的,从来不是丝绸。\"他掀开最末的陶罐,福尔马林里沉着的竟是缩小版沈三爷,颈后胎记与苏簌锁骨疤痕如出一辙。
铃木的狂笑震得玻璃罐嗡嗡作响。他扯开和服衣襟,胸口纹着的菊花徽章下,密密麻麻缝着苏绣特有的锁链针:\"帝国需要的是不会哭的兵俑,沈桑提供的祭品总是......\"话音戛然而止,苏簌的银剪已穿透他咽喉,剪尖挑着半截血蚕丝——正是母亲临终前塞进她襁褓的那根。
沈三爷的枪管抵住陆云生太阳穴时,苏簌正将金丝线穿进染缸裂缝。她忽然哼起幼时的摇篮曲,音调起伏间,浸泡军港图的药水开始沸腾。三百匹蜀锦上的暗纹逐一亮起,显出海图真正致命处:不是暗礁,是沈家祠堂地下埋着的五百吨炸药。
\"小妹当年也爱这么唱。\"沈三爷的枪口突然调转,翡翠扳指碎渣扎进掌心,\"她把你塞进绣机暗格时,唱的也是这段。\"他扯开陆云生衬衫,心口朱砂数字在蒸汽中扭曲成生辰八字——与祠堂长生牌上的字迹完全相同。
教堂钟声穿透雨幕而来。苏簌望着满地狼藉,终于读懂母亲最后一幅绣品的深意:百子千孙图的落款处不是名字,而是用隐针绣的爆破符。她将玉玲珑抛向染缸残骸,火光冲天而起时,陆云生忽然搂着她坠入地缝——下面不是阴沟,而是通往港口的盐铁密道。
咸涩海风裹着硝烟灌入鼻腔。苏簌摸到陆云生背上新增的灼伤,伤口形状恰似军港图中的暗礁分布。\"现在我和你一样了。\"他咬着银针为她缝合臂上伤口,针脚竟是最难的双面回文绣,\"当年你母亲把我从火场拽出来时,用的也是这种针法。\"
远处货轮鸣起汽笛,月光照亮船舷上的菊花纹。苏簌拆开发髻,金丝线里缠着的血蚕丝正在泛红——母亲用性命藏住的不是秘方,是能让东洋布防图显影的药引。她将染血的银剪举向夜空,三百匹蜀锦的灰烬正在云层上重组,